香菱咏月·其一
凭画槛,雨洗秋浓人淡。隔水残霞明冉冉,小山三四点。艇子几时同泛?待折荷花临鉴。日日绿盘疏粉艳,西风无处减。
柳色遮楼暗,桐花落砌香。画堂开处远风凉。高卷水晶帘额、衬斜阳。
画舸停桡,槿花篱外竹横桥。水上游人沙上女,回顾,笑指芭蕉林里住。
天与秋光,转转情伤,探金英知近重阳。薄衣初试,绿蚁新尝,渐一番风,一番雨,一番凉。黄昏院落,凄凄惶惶,酒醒时往事愁肠。那堪永夜,明月空床。闻砧声捣,蛩声细,漏声长。
渠畔龙宫枕大堤,春风夹岸柳梢齐。羊肠白道穿云出,雁齿红桥亚水低。沽酒清阴时系马,招凉短槛几留题。更添蜡屐游山兴,为问平湖西复西。
昨夜霜风。先入梧桐。浑无处、回避衰容。问公何事,不语书空。但一回醉,一回病,一回慵;朝来庭下,光阴如箭,似无言、有意伤侬。都将万事,付与千钟。任酒花白,眼花乱,烛花红。
漫天皆白,雪里行军情更迫。头上高山,风卷红旗过大关。此行何去?赣江风雪迷漫处。命令昨颁,十万工农下吉安。
万水归阴,故潮信盈虚因月。偏只到、凉秋半破,斗成双绝。有物指磨金镜净,何人拏攫银河决?想子胥今夜见嫦娥,沉冤雪。光直下,蛟龙穴;声直上,蟾蜍窟。对望中天地,洞然如刷。激气已能驱粉黛,举杯便可吞吴越。待明朝说似与儿曹,心应折!
春风如贵客,一到便繁华。来扫千山雪,归留万国花。
两种风流,一家制作。雪花全似梅花萼。细看不是雪无香,天风吹得香零落。虽是一般,惟高一着。雪花不似梅花薄。梅花散彩向空山,雪花随意穿帘幕。
盼银河迢递,惊入夜,转清商。乍西园蝴蝶,轻翻麝粉,暗惹蜂黄。炎凉。等闲瞥眼,甚丝丝、点点搅柔肠。应是登临送客,别离滋味重尝。疑将。水墨画疏窗,孤影淡潇湘。倩一叶高梧,半条残烛、做尽商量。荷裳。被风暗剪,问今宵、谁与盖鸳鸯。从此羁愁万叠,梦回分付啼螀。
凌波仙子生尘袜,水上轻盈步微月。是谁招此断肠魂,种作寒花寄愁绝。含香体素欲倾城,山矾是弟梅是兄。坐对真成被花恼,出门一笑大江横。
〔一枝花〕攀出墙朵朵花,折临路枝枝柳。花攀红蕊嫩,柳折翠条柔,浪子风流。凭着我折柳攀花手,直煞得花残柳败休。半生来折柳攀花,一世里眠花卧柳。〔梁州〕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,盖世界浪子班头。愿朱颜不改常依旧,花中消遣,酒内忘忧。分茶攧竹,打马藏阄;通五音六律滑熟,甚闲愁到我心头?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,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,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。你道我老也,暂休。占排场风月功名首,更玲珑又剔透。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,曾玩府游州。〔隔尾〕子弟每是个茅草冈、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,我是个经笼罩、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踏的阵马儿熟。经了些窝弓冷箭镴枪头,不曾落人后。恰不道“人到中年万事休”,我怎肯虚度了春秋。〔尾〕我是个蒸不烂、煮不熟、捶不匾、炒不爆、响珰珰一粒铜豌豆,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、斫不下、解不开、顿不脱、慢腾腾千层锦套头?我玩的是梁园月,饮的是东京酒,赏的是洛阳花,攀的是章台柳。我也会围棋、会蹴踘、会打围、会插科、会歌舞、会吹弹、会咽作、会吟诗、会双陆。你便是落了我牙、歪了我嘴、瘸了我腿、折了我手,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,尚兀自不肯休!则除是阎王亲自唤,神鬼自来勾。三魂归地府,七魄丧冥幽。天哪!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!
马上凝情忆旧游,照花淹竹小溪流。钿筝罗幕玉搔头。早是出门长带月,可堪分袂又经秋。晚风斜日不胜愁。
海棠香老春江晚,小楼雾縠涳濛。翠鬟初出绣帘中,麝烟鸾佩惹苹风。碾玉钗摇鸂鶒战,雪肌云鬓将融。含情遥指碧波东,越王台殿蓼花红。
杭苇岸才登,行入乱峰层碧。十里平沙浅渚,又渡头人立。笋将摇梦上轻舟,舟尾浪花湿。恰好乌篷小小,载一肩秋色。
罗浮梦里真仙,双锁螺鬟,九晕珠钿。晴柳纤柔,春葱细腻,秋藕匀圆。酒盏儿里央及出些腼腆,画帧儿上唤下来的婵娟。试问尊前,月落参横,今夕何年?